第 171 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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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我揉了揉蒙眬睡眼,问他:小华怎么样了?他的声音十分倦怠:经过黎医生的抢救,暂时已经脱离危险了。悬在我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,欣慰地说:那就好,那就好。
  焰子哥哥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我,眼睛里分明不是欣然,而是慽然:为什么会这样?明明已经配好了型,为什么还是出现排异反应?为什么连医生也不能给我一个说法?难道是安慰我的么?小华他根本就没几天好活了!我怔怔地看着他,他悲伤得快要崩溃,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珠,在昏暗的床头灯下闪闪发光。我把他的头抱在怀里,轻拍着他的后背。不会有事的,小华不会有事的。相信奇迹,好吗?
  难道你也骗我?他显得有些激怒,医生都已经讲得很明白了!为什么要这样啊!为什么连小华那样单纯善良的孩子,都要遭这样的罪啊!那罪孽深重的我们,岂不是要万劫不复?我呆呆地看着他,被他极具拷问性的问题给怔住了。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,胆战心惊,有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感觉。
  我们这样对吗?我们这样对吗?他的问题像一凛刀光,咄咄逼人。
  我别过头去,望着那盏昏黄的床头灯,就像一面落暮的斜阳。我紧咬着嘴唇,无声无息地抽咽着。我也不知道我们这样对不对,或许对,或许不对,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。
  焰子哥哥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我,将脸埋在我背心窝里,沉重地说:你不要也离开我!你不要也离开我!我转过身,勉强笑了一个,安慰他道:别说傻话了,快睡吧。把衣服脱了。
  我正要转过身去关灯,焰子哥哥一把按住我的手,顺势骑到我身上,把嘴凑过来吻我。我觉得无所适从,只好把脸别向一边。他便用手扳过我的脸,掐开我的嘴,强制性地把舌头伸到我嘴里,胡乱噬咬。我再无力反抗,懦弱得像一只案上待烹的羔羊,嘴里泛起一丝咸咸的味道,不知道是血还是泪,或许各自参半。
  他瞧见我哭了,便像个认错的孩子似的把脸埋在我颈窝里哭泣,声音压抑得像一只蚊子嘤嘤嗡嗡的声音: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你打我吧,小韵你打我吧……
  他便抓着我手,在自己脸上狠狠抽着。看着失态的焰子哥哥,我心痛至极。我能体会到他有多爱他弟弟,他们才刚刚重逢,却又面临生离死别,老天就像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。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,我宁愿不要告诉焰子哥哥连华是他的弟弟,这样,即使永远无知,也比现在痛不欲生的好。
  那夜,我彻夜未眠。
  新年的钟声敲响。茶楼闭门谢客,姐姐也放假回来,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添置年货。这个新年,算是最热闹的,因为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多人。虽然奶奶走了,但焰子哥哥和干爹来了。一家团圆,是再喜庆不过的一件事了。
  大年初一的磁器口,闹腾得几乎翻了天。金蓉街上,表演杂剧的、打火龙的、表演金板钱的、民乐书评的,等等等等,吸引了一堆又一堆的看客,摩肩接踵。焰子哥哥死死抓着我的手,生怕给人流冲散。
  磁器口闻名远近的九宫十八庙,也是香客如海。尤其是建于初唐、历史悠久、保存完好的宝轮寺,门槛都快给香客踩出一道沟来了,四处弥散着香烟的味道。宝轮寺瓒尖林立,古香古色的枣红木漆,看上去赏心悦目。
  由于香客实在太多,怕是在上香的时候出了什么乱子,寺院管理员便想了一个好办法,在寺院的内坝里面陈设了几副镀金香鼎,放眼望去,正是十二生肖头像铜鼎,吸引着络绎不绝的香客。
  我想,既然是大年初一,就一定得到殿内上香才吉利,于是我们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,才轮到我们踏进大雄宝殿。大雄宝殿四周都是凿花木门,殿内木柱参天林立,正梁上刻有尉迟恭建修的字样。金佛脚下的大红蒲团,都给人跪得变了形。
  从大雄宝殿出来的时候,正巧碰上大熊,还有他弟弟林明。林明眼尖,顶着一只大脑袋东张西望的,最先看到我们,从后面猛地抱住我的腿,嘻嘻哈哈地叫着:韵哥哥!韵哥哥!看得出来林明是个很不怕生的孩子,我跟他接触并不多,仅仅是上次大熊的星辰红十字基金出了状况到警察调查,托我替他照顾了林明一天一晚,但他却一点也不生分,见着我就开始调皮地跟我打闹。
  宝轮寺一片喧闹,四周不断传来念经诵佛的沉闷的低喑,偶尔几名身着浅黄色僧袍的年轻和尚步履匆匆地走过。我指了指寺后那片幽静的树林,扯开嗓门说道:我们去那边说话吧,这边太吵啦!树林里恰好有一个四座石方桌。大熊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卫衣,配上他宽大的骨架,很是好看。林明则穿了一件厚厚的菜花黄羽绒衣,扎成一段一段的,就像只憨态可拘的虫子。
  今天是个吉庆的日子,但大熊脸上却浮着淡淡的忧伤。四个人沉默了许久,大熊才开口说:过完年,我就要去美国留学了。 是吗?我一听,兴奋得几乎跳起来,好羡慕你啊!要去美国耶!我这辈子啊,就只能在梦里想想罢了。
  焰子哥哥也取笑道:是哦!大熊你得多拍点硅谷的照片回来,我很向往呢。大熊只是浅笑着,脸上露出一只圆圆的酒窝。他笑得有些牵强,仿佛只是笑给我们看,而那笑容下面,却掩藏了另外一些捉摸不透的东西。
  我便知趣地停住夸张的笑,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屁孩似的。我想大熊此刻更需要的是一些惜别的话语,或者是一刹那心有灵犀的沉默,而不是我不识相地夸张地说留学怎么怎么好,跟个没见识没文化的乡下人似的。
  这场谈话,我觉得尤其尴尬。我忘了最后我们是怎么结束的,我也忘了我们都说了些什么。但我清晰地感觉到,大熊并不开心。他并不是来向我们报喜,仿佛更多是来道别。
  初一的晚上,我们在外面疯够了,才回家休息。白天焰子哥哥当前锋一样拉着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,又给我做免费搬运工,买的东西都让他一个人拿着,所以显得特别疲惫,刚倒在床上就鼾声如雷了。
  他们都睡了。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。我躺在床上,辗转难眠。我想我是想着大熊留学的事。
  白天的时候我表现出很替他高兴的样子,其实我心里是略带着一丝不舍的。我想起了我们的相识,想起他两次送给我风筝,他还说过,不是送我飞翔的勇气,而是飞翔的力量。他总是在我最低落的时候安慰我,开导我。大熊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,关心人的时候可以做到呵护备至,要是他真的出国了,我一定会很怀念他。
  我挑起那只从街上买回来的红灯笼,里面的烛火不断地跳跃,像一串不安的音符。我轻轻地下楼,穿过滨江路,走下那坡长长的石阶,外面还残留着人们白天狂欢时留下的痕迹:满地爆竹屑啦、烟火灰啦、灯笼残骸啦、小孩子玩过的各种各样的面具啦,等等等等。而现在,人烟散尽,剩下的只有无限的落寞。
  江边吹着凉凉的夜风,江面上便荡起一圈一圈涟漪,倒映着两岸璀璨的焰火,美轮美奂。几只停泊的小木舟用绳子拴在岸边的木桩上,随着波浪一起一伏。
  手上的灯笼便成了江滩上唯一的灯火,发出微弱的光芒,微弱得让我只看得清三步之内的东西。我想我不是梦游,也不是飘荡,而是缅怀。这几天虽然在过年的喜庆气氛中跟着家人笑着闹着,可我内心却是忧伤的。因为奶奶没了,小华快走了,焰子哥哥也不开心,连白亮这个最铁最铁的朋友,也因为小康的事跟我闹翻了。以前过年的时候,就数他闹得最疯了,年三十晚上会给我发无数条骚扰信息,初一会粘着我疯上一天一夜,乐此不疲。
  可是,现在,他连一句新年快乐都没有。
  一阵寒风吹过,我打了个寒噤,裹了裹衣服,一个不小心,灯笼就掉到江里,随着江水越漂越远。于是,我陷入一片漆黑,只能望着远处的灯光发呆。
  忽然,我感觉有人从后面温柔地抱住我。他的双手从我腋下伸过来,轻轻搂住我,将头靠在我肩上。或许我知道那是谁,不用回过头去看他,即使我回过头,也看不到他,夜是如此黑暗。那温柔的拥抱、匀称的呼吸、暖暖的气息,不是别人所有的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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