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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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这样好样貌的男人,是所有闺阁少女梦中从幻成真的倒影。
  “干爹倒不必。叫声叔叔即可。敬廷……阿鱼也不会有其他叔伯了。”
  燕回本来不指望她能给自己好脸色,听到第一句暗嘲自己痴心妄想,别说作干爹,他巴不得去给她的儿子作后爹。他倒是真不知道,这些天忙进忙出,已有不少人看在眼里,都以为他后爹的位置坐稳了呢,只等着时疫一过,他给自己描面涂腮戴朵大红花,欢天喜地地入赘到谢家去。
  虽然与众人所想的天差地别,他也知足了,有时候仅仅是待在她身边,闻着若有若无的梨花胰子香气,他那深不见底、混沌无名的欲望也变得明朗有了目标。
  苁枝在角落里擦眼泪,一扭头,发现苗子清哭得比自己还厉害。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有颗情绪丰沛的心,口中不住地道,“守得云开,守得云开。”
  然而老天好像并不打算轻易地拨散笼罩在敬府和金陵穹顶的阴云。
  阿鱼的痘疹过了一夜,瘪下去的脓毒蛰伏在红彤彤的痘皮下,不见标也不发,隐隐涨成了深紫色,高烧卷土重来,太医前后用宣毒发表汤夹芫荽催吐,无用;以生甘草、黄芩、黄柏、山栀、黄连为君,佐以连翘、山豆根和牛蒡子制成天代宣化丸退毒火,无用;眼见鼻腔出血人事昏沉,视为闭证,再用宣毒发表汤加酒炒黄芩和麻黄,可等了半天,疹标依旧不出。古籍云出痘发热叁日见标为顺,此时已是第五天。
  太医进进出出,厨房的药炉和灶炉没有一刻歇着,没人问用过的名贵药材是从哪儿来的,可能是从敬府的私库,也可能是别人所托。
  第六日,幽韵的晨钟撞响了第一声,盘旋直上青云,隐匿在熹微的光里,穿过云层拥抱了一个小小的身体。
  屋里传出压抑的哭声,久不露面的田氏见到此情此景也不住地抹泪,苁枝跪在谢溶溶身后,帕子能拧出半盆水,一刻也不敢大意地盯着她。得知消息的老夫人没有再露面,她从北院走回佛堂,下人们隔着一段距离看去,还以为那是一棵垂垂老矣的歪脖子树。
  没人敢把谢溶溶从那张床前拉开,她就笔挺挺地跪在脚踏边,像是从膝盖往上倒生了根,穿过她的肺腑,在每一个内脏里疯狂生长,结出大大小小,蛛网一样的脉络。那孕育了生命的胞宫,不仅仅是万物的起始,此时更成了她体内的沉疴顽疾,时时刻刻提醒她,十月怀胎,她拼死带来了他的生,十六个月后,他却要再次带走她的半条命。
  “呀,银环,你听见了么?阿鱼叫我娘呢。”
  苁枝再也忍不住,呜呜啊啊地哭出声,趴伏在地上攥着她的袖子摇晃,“小姐,小姐——我是苁枝,我是苁枝。”
  她的声音是一粒落在地上的鼓点,随后,屋里此起彼伏,锣鼓震天。
  燕回在各式的哭丧中送走太医,他站在门外,阳光很好,金灿灿的像极了阿娜淌过水的长发,谢溶溶僵直的背影奇迹般地化解了他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。
  他低声问道,“子清,你说如果阿娜还在,她也会这样待我么?”
  苗子清眼睛肿得睁不开,闻言泣泪不断,抽抽噎噎地回道,“肯……肯定,夫人……夫……人最舍不得的就是少爷。”
  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  谢溶溶的沉默不发吓坏了很多人,苁枝背地里哭着去求燕回,又跪到禹王府外找杨裳,前者不说不做,谢溶溶不说话,他也变成了哑巴,像个影子跟在她身边,敬府人来人往,他这会儿还知道避嫌。
  杨裳被刘峥拘在府里,她心里着急,半夜爬墙往外跑,一脚踩空摔折了腿,连叁日后出丧都是被人架着去的。见到谢溶溶单脚朝她蹦过去,边蹦边哭,周围人指指点点也不在意,倒是看热闹的女眷被刘峥一眼刀扫过去,大气都不敢出。
  阿鱼因病夭折,按理说是不能迁入祖坟,可敬家出奇一致地谁都没有提及,更没人出面说她已拿着放妻书离开敬家。就连一切尘归尘,土归土,阿鱼躺在瓮里睡在敬廷身边,谢溶溶执意要抱走他的牌位时,敬大爷得了老夫人的嘱咐也未置一词。
  重重朱门隔了半年再次挂上白幡,敬府的一草一木,她走过的鹅卵石路,摘过的梨花树,住过的深深庭院,都一步步地留在身后。走之前她最后一次去到南院,想再看一眼她怀着少女的绮梦变成女人,而后是母亲的地方,却不期然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。
  谢溶溶盯着她鼓起来的肚子出神,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,连侍女都看不下去,急急地护在主子身前。
  “二夫人,您可不能冲动,这是将军的骨血。”
  陶冬岚煞白了脸,她以为谢溶溶再不会出现在南院,无意中瞥见她怀里的牌位,捂着肚子不敢抬头。
  苁枝要气疯了,指着她的脸大骂,“好本事,原来当初是缩在窝里孵蛋呢。”
  侍女也不甘落后,“你嘴巴放干净点,老夫人大夫人都是默许的,轮得到你指点?”
  两人你来我往,谁也不落下风。
  还是谢溶溶先打断了这场闹剧,她把目光移到陶冬岚脸上,想从上面看出点什么,哑着嗓子问,“六个月了?”
  “唔……嗯。”她在这位小了自己七八岁的正头夫人面前一直是卑怯的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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