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中卷完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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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让她在金陵随便找个人家配给燕回,家世身份都没要求,能占了他正妻的位置,堂而皇之把人留在南方就行。
  徐太后看信看得直砸吧嘴,真是最毒妇人心,连给马配种还得看品相,梁王妃是不管不顾,非要借着她的手羞辱践踏鸠占鹊巢的庶子。
  除此之外,梁王妃提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。徐太后掂量了一下两手托着的两封信,像是在依据重量判定孰轻孰重。
  过了会儿,她轻轻放下右手的信,左手指夹着那苍劲的字页抛进了炭盆里。
  条件很诱人,假如她没见过那个东西的话,或许会动心。
  可王妃毕竟老了,北地是燕氏一家独大,燕凌不是个靠姻亲立足的藩王,他与他的强兵壮马已然融合成了铁板一块,他需要的是个有心机,有手段,有见识,有体魄又懂时机的继承人。
  而被送到金陵在官场浸淫一年且游刃有余的燕回,正是上上签。他被选送到南边来,根本不是什么流放,就如同旧例有太子及冠后须亲政,北地梁王意属的世子也不能是个窝踞在老巢里不经世事的软蛋。
  在金陵的朝官们还忙着为刘氏的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时,四十年前放走的那条蛟龙,或许早已厉兵秣马,等在暗处伺机而动。
  刘峥说到做到,叁日后果然抛下一身庶务又跑来苏州接人,杨裳不情不愿地收拾行李,一上午才迭了半只衣服袖子。刘峥冷眼旁观,捏着她后脖颈把人提回金陵,东西都不要了,走之前又看了谢溶溶一眼,黑亮的眼珠在一墙之隔的两座邸院之间游弋,谢溶溶心都揪起来,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。
  他把杨裳扔进马车里,谢溶溶一口气还没松完,就见他朝着自己直直走来。
  谢溶溶后退一步,隔着一条门槛问他,“禹世子是还有什么事么?”
  冷艳的少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,葱白细长的指尖削剪得平滑圆润,夹着边角递到她面前,语气平缓,“给你的。”
  她抬眼看信封上的字和印戳:谢溶溶,广宁府行天镖局,另外还有一只黄花梨木雕刻喜上梅梢的百宝箱。
  谢溶溶不敢看他,刘峥的眼睛似是能洞悉一切,可他也未言一词,转身跟着上了马车扬尘离去。
  谢溶溶把东西藏在袖口里小跑回屋,院子里谢夫人正指挥下人把被褥搬出来晾晒,见她没头苍蝇一样往里跑,拉着她到一边低声道,“我还没问你,隔壁那个怎么这么久都没上门了?”
  谢溶溶挣脱开,“那不正合您意?”
  谢夫人点了点她脑门,恨道,“没良心。我还不是为你着想,他人……也不坏,当然,那是得看和谁比,就牛自明那种货色,还真有胆量凑上来。”
  谢夫人恼得不行,牛自明是半点没有自知之明,回了长洲县后还能隔叁差五收到他的来信,她虽然对燕回还心存疑虑,但两厢一对比,谢溶溶和燕回放一起是花团锦簇,牛自明往跟前一凑,就是牛嚼牡丹,花插牛粪。
  “他回家去了。”谢溶溶只觉袖子里的信十分烫手,恨不得早些回到屋子里,关门锁窗不叫人发现,她推开谢夫人,语气里有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怒意,“你管他做什么?人家在北边过得日子不比在这儿好,说不定等人再回来,还得磕头下跪倒履相迎呢。”
  说完一溜烟跑回屋,销锁闩门,坐在桌前连连喘气,好不容易平息下来,盯着桌上的那封信,犹豫该不该打开。
  他走了将近一个月,日子空落落地像是少了什么。屋子还是这个,窗户还是那扇,连墙根底下的大榕树也没落几片叶子。可坐在树杈上、懒懒散散倚在窗棂边的黄鼠狼,却尾巴一扫连影子也不见。
  谢溶溶连着几日晚上都把窗子打开一条小缝,没了立在窗户纸上的剪影,连风也吹不进一丝。若不是杨裳带来的消息和今日这封信,她几乎要以为满屋子的零碎玩具和箱奁里的白玉笄是凭空出现的,在这几个月里细而无声地装点了苍白又千疮百孔的心门。
  她还从未和年纪相当的男子有过这么多纠葛,十几岁时收了红笺聘礼,直到出嫁也少有和敬廷私下相见。盖头被挑开的那刻,她还愣了愣,几乎要忘了他长什么模样。
  七月七,长桥烟火那夜后,敬廷的面目日渐模糊,即使在梦里他身着喜服笑着叫她“溶溶”,那张脸也渐渐像被烛火吞噬了边角的纸卷,连低沉的声音也飘散在湖里,她似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绫布裹着腰身,一点点从水里提上岸。敬廷的身影下坠到幽暗的湖底,那里有华美的氅,沉重的翟冠,还有她割舍尽的前尘过往。
  越靠近水面,阳光就越盛,金灿灿地被粼粼水波分割,溶化凝结成一颗颗容纳了须弥的琥珀珠子。岸上的人向她伸出手,背着光影,她看清了他的模样,听清了他的声音——
  “跟我来——”
  一副悠散的嗓音,一张昳丽的面容。
  谢溶溶铺平那封信,薄页白纸上只有一行遒劲有力的字迹:尝遇良夜云中月,不问人间四季春。
  她从信封里倒出一把寸长的黄铜钥匙,“啪”地一声,花梨木宝匣弹开,里面是一只团锦红宝石碎玉金钗,指圈大的鸽血宝石,即使压在箱底蒙尘多年也不减盛色,正适分钿擘钗之意。
  她坐到窗边的铜镜妆台前,将那支曾属于回纥公主的金钗别在发髻上,镜中的女子望过来,冲她眨了眨眼。窗外一行南归的燕子从远处飞近,叽叽喳喳地凑在房檐下筑巢安家,金陵的冬天又要来了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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