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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嗐,我被电影荼毒太深了。
  我记得后院有座灰井。我秉据确信造就起这座井的石砖本是灰色,但是完工后被漆成了粉色。
  视觉上绝称不上美好,这位男人似乎也同意,他说这早已荒废,要拍照随意——过往经验告诉他,异乡人最热衷收集这类无用的怪风景——我点点头,提议他有机会应该和「我」这种人要相机来看看。
  旅人的相机还是有可看性,而且会很合习于批判之人的胃口,并养大他们。跟照料自家宠物道理相同。
  够肥肿,手掐就能流油的,你便能断言这崽子有羡煞旁人的资本。人类齜牙咧嘴的模样难道不可爱吗?
  他看上去不笨,理应明白我话外话。
  我没想到他立刻应用在「我」身上。
  于是我们几乎聊了整晚。很平淡的对话,连笑容看上去都疲弱,不知者以为我在胁迫他。
  他有一橱窗的莱卡底片机。
  他说,停在这里的人不超过叁个。
  又说我是第一个留这么久的。
  后半夜我无眠,当下我无法知道原因,也根本没思考过。或许是黎明已近,我菸癮上来,他的也不遑多让。菸枪不难察出彼此对菸的依赖度,敏锐到能以感应类比。所以隔壁露台才会多出他那道身影。我试着想像当太阳升上,他的影子会倒向何方,被拉得多长,而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——瞇眼吗?转身背对光的来向,还是会看一眼我。
  他乏善可陈,双眸老损沧桑,儘管这词不适宜用在他这个年龄的人身上:他理当活力超载。
  但这不减我对他的喜欢,因为他在至寂之中也不扭捏。
  他如鱼得水的身姿催动我执笔描摹。
  他这该死的让我垂涎的皮革修缮家——假如他没骗我。我难得去信一个陌异者,不对他的任何言词保有丝毫怀疑。
  至少我有了筹码好要我该得的回报。
  我没说太多,口舌总比不过一双手。
  我的目光一直很坦诚,早在昨夜我就递出邀请了。
  反正我这么想:露台是终站的应邀。
  周丹颖笔下的英玛湮灭在人声的碾压,那时她在阳台上。环境对一枚写作人施以隔离,另类的迫害,所以莒哈丝才会在那面海的公寓里如人格分裂般地创作。她《夏夜十点半鐘》里的玛莉雅,没头没尾叫了句:「这是地狱。」我还以为她们头壳坏了。
  就像莫梭归咎于溽夏艷阳,开篇他还在露台上审评底下行者,脑袋里跑些引人发噱、对自己过度氾滥的拋问。不过北非的气候依然勾人前仆后继地朝往。
  我以为男人是接受了我的邀请。
  孰料他竟摔下露台。
  他要跨过来时脚没踩稳,咻一下,我都还没站起——压根就没反应过来,本想观赏他像个生动而灵活的男人那样翻过来——人就啪噠坠地了。
  我也不晓得他死没有。
  因为这是梦,结束在我心里认定他已死的瞬间。
  可我觉得,佛洛伊德在天有灵会很兴奋甚是倍感安慰。我从没相信过他《梦的解析》百分百属实,但他把我哄得眼花撩乱,在这点上他的功力无人能及。
  他又有一个好题材去发挥了。
  这个梦境,使得魔幻写实主义得道在现世中安身立命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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